环游世界四个月后回国，不到一周，人崩了

有不少人问我，出来这么久回国感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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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前面：

本期放学以后信号塔由霸王花木兰轮值。

2024年9月5日，我结束了环游世界127天的行程，回国申请签证并等签证下来后再次出发。因为与熟悉的环境分别四个月之久，又有了全球各地多国的游荡体验和感受，回国后的新鲜感和她者视角让我对业已熟悉的一切更加敏锐，也更加不适应。于是在我还不适应，还来不及适应，情绪还很平稳愉悦，活力值尚且足够，愤怒无法抑制的情况下，写下了我回国一周内的经历和感受。

2024年10月16日，我已经在国内呆了一月有余，有了一段时间的适应，回看这篇文章时，已不再有当时的愤懑，生气与委屈，毕竟生气是生不过来的。仍然选择让这篇怒气冲冲的文章发布出来，是因为让我愤怒的缘由还在，而我不再如当时那样愤怒。

正文：

生活，易如反掌。而我，回国，处处掣肘。

这是我回国第一天就和朋友们吐槽的段子。今天是回国第6天，没有吐槽的段子了，因为心情差到没有表达欲和力气了。

神奇的是，我自己还没意识到心情差，莫不谷先问了我，是不是吃枪药了？

今天许久没登陆小红书“游荡者的日常”，想着登陆看看有没新的消息，结果弹跳出来的系统消息是“你的笔记被提示违规，点击查看违规详情”。我一点开，是一条“非洲行李开箱：一份丰俭由人的打包指南”视频违规，违规原因里列着：作品可能存在以下违规内容：1…….2……3……4…….5…….。

这一看，我的火气就顶上来了，对于这种莫名其妙，不清不楚的内容审核实在令人无语，仿佛你好好走在路上突然被人用石头扔了，却还不知道到底哪个人拿了石头砸你，又到底是什么缘由。于是立马截图发给小红书工作人员，甩出：“为什么无端端的有这条审核意见？小红书要这么搞，就不要再鼓励创作者入驻吧”。莫不谷看到消息后，便来询问我，怎么现在这么刚？

从最近这两天和不同平台的对话来看，感觉我要是有一把枪，能一个个射死他们。和第一个平台上海电信对话时，刚回国的我虽说不满但也没太放在心上。事情是这样的，前两天刚回国，我就发现上海电信手机无法使用，初期还以为是手机欠费停机了，于是好不容易蹭到网络充值又找朋友帮忙充值愣是没反应，没多久充值的钱还退给我了，一整个懵了没搞清楚怎么回事。等回到临时住处才发现上海电信给我发来了消息，为了保护我的手机，给我设置了“保护性停机”，我看到的那刻，仿佛看到了“这都是为了你好”的爹味说教。

查询怎么恢复使用是个怒气值逐渐拉满，想要把上海电信轰炸的念头越发强烈的过程，因为不仅需要我人脸识别，上传身份证件，还要录制视频承认是本人。我这个人，最讨厌被别人冤枉。上海电信说的好听是保护性停机，实际就是把我当成诈骗犯，还没拿事实证据也没通知我有申辩抗诉机会就给我安上了犯罪嫌疑人的帽子。后来终于在网上搜索后发现了更便捷的恢复方法，是拨打一万号10000。这事不能这么就过去，恢复手机没多久，我就立马电话联系人工客服，询问上海电信到底是依据什么给我的手机设置了保护性停机？

巧不巧，电信工作人员的答复和小红书笔记违规提示一摸一样，根据XXXX，手机可能存在以下违规内容1…….2……3……4…….5…….。现在怀疑，要么小红书的人在电信上班，要么电信的人在小红书打工。我说，我就想知道，到底是哪一条，依据什么触发了你们的保护机制？工作人员说：不好意思，这个我还要查询一下，48小时内给您答复，好家伙，要保护我的时候挺火速，一被问到缘由怎么就这么慢。

和另外一个平台的对话得到的答案也是审核加强，所有会有发布内容发不出去的情况。你也不知道到底犯了哪一条，总之就是违规，违规的结果就是你看着是发了，其实对方根本没收到。回国这六天，像是犯罪嫌疑人在接受劳动改造，其中的课程就是学你无法用常识常理常情理解的法规条文。我这研究生都毕业不想再回校园学习的人，没想到法律它饶不了我。即便上课老师教授过，恶法非法，我也没能逃离法律的魔爪。

更新说明：在反复联络之下，从上海电信那里获取了最新的回复，是根据工信部统一要求，对用户手机进行监测筛查，刚好我的手机被误伤中标了。已经把工信部和业已颁布的法规搬了出来，愤怒的我只能偃旗息鼓。被问如何避免再次出现这个情况，工作人员无法回答。于是我让工作人员记录了我的反馈意见，我对工信部颁布肆意限制用户权利的法规和上海电信无脑执行误伤用户的行为不满，我也知道，这并不会有什么改变。

其实回国第一天，我就不太适应。当时还想，要趁着新鲜，特别是刚环游世界四个月回来，国内的一切都是新的刺激和冲击，Ta山之石，可以攻玉，难得有了跳出盒子的视角，打开眼耳口鼻看看到底哪里不对劲，哪里有差别，哪里荒谬无语。

首先是精神污染。人在国外有个好处是，即便有精神污染你也看不懂。从法国巴黎到上海乘坐的是南方航空，一上飞机就立马就有了“回家”的感觉，“我和我的祖国”主旋律光伟正的bgm歌曲反复播放，简直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真不知道放这歌曲到底在给哪位领导表演作秀。让我深感不适的是，如果听不懂倒也罢了，从小接受集体主义和爱国主义教育的咱们，对这个歌曲简直是耳熟能详，持续不断的播放简直要命。十几个小时的国际长途飞行，看个电影吧，一打开飞机上的电影资源，资源有限我已经能接受了，一划到国产的电影电视页面，“爱国”“战狼”“主旋律”字眼直扑眼睛，看到这些单词的我，好想像菲比一样大喊：“My eyes! My eyes!”

其次是热疯了，9月份的时候法国巴黎20多度，今年国内持续异常炎热，9月5日我回国上海的时候，一周天气都是35度，加上湿气，每天出门都是汗如雨下，热到崩溃，天气一热，人就烦躁，火气就难以压下去。

刚回国的我还有个明显的感受是，人们都很不耐烦，尤其是对孩子。有次骑自行车按住闹铃提示人们避开，前方有个几岁的小朋友一时分不清向左边还是向右边，怕碰到小朋友的我赶忙刹车停下来，刚想回头和小朋友问问有没有被吓到，结果一旁父母猛得拉住小孩抱怨生气到：“你怎么就是分不清靠左走，靠右走？”说完孩子家长还和我道歉。这情境我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连忙说，小朋友没受惊吓就可以。

另外一次则是在去宁波高铁站的路上，偶遇颐指气使一副领导做派的父亲，穿着名牌缺乏耐心的母亲，和被指责也一脸漠然的初中生。父亲头也不回地说对着身后的孩子说：“再把身份证搞丢了，我就不管你了！”一旁的母亲接下话说，身份证我来帮她拿，却又在女孩过安检时慢慢悠悠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忍不住急躁，张口就要指责女孩。作为路人的我代入女孩后，顿时觉得小朋友应该会很委屈生气愤怒，结果我快走几步回头瞥见的表情却是一脸漠然。究竟是我代入太多，还是一切习以为常，我有些惊异，又忍不住心生怨念，为什么这些人生孩子，却丝毫不考虑认真对待尊重生命，随便把自己的怒气和压力撒向无力反驳的孩子。

还有让我很烦心的事情是西班牙的签证。上海是全国出国热情第一的城市，对于这点，我真是心情复杂。去年准备非洲坦桑尼亚Safari的时候，需要打黄热病疫苗，结果上海疫苗超出寻常的紧张，一苗难求，不得已我请了一天假当日往返宁波去打了黄热病疫苗。这次回来依然要体检，主要是西班牙要求入境的外国人检查证明没有携带各类传染病，现在才9月份，上海可以做这项检查的第一人民医院排队已经排到了明年2月份，就说要不要这么离谱？！另外一家可以做检查的瑞新私立医院则是要2400元的高价。于是，我在坐了15个小时国际长途飞机还没怎么休息没倒时差，落地后的第二天便五点多起床空腹去宁波体检，再冒着35度的高温体检完回上海。

体检只是其中一项要求，上海西班牙BLS签证中心又新增申请人一年内的交易流水也必须有官方翻译加上官方公证和海牙认证。一年以内的流水如果全部打印出来能有五六十页，而每页的费用高达四五百元一张，可以想象上海西班牙BLS签证中心新增的这项要求，对于申请人来说额外增加了高额的费用。条件变化的一个可能原因是，不少申请人提供了资金材料却无法解释资金来源的合理性，为了加强对申请材料真实性的核查，新增了这项要求。是要感慨咱们申请人太聪明，总能想出办法还是要感慨咱们的诚信度在不断被违规的前人消耗。

不仅回国被自己国家政府官方机构怀疑是犯罪分子，不稳定因素，异见分子，还要给外国证明自己是良民，是合法守信的中国人，两相折腾下来，感觉自己里外不是人。还有一点无法理解的是，不论是在广州申请，还是在北京申请，基本递交材料后一两个月内就能拿到审批结果，上海则是特例，据说申请材料要交由西班牙本土申请，审批时间甚至长达四五个月，这种莫名的进展让人不禁对上海国际化大都市的地位产生怀疑，也让人有作假冒充北京人或广州人改去别的地方申请的冲动。后来了解到一组数据理解了上海：光2023年1月9日至2月8日一个月的时间，上海公安出入境管理部门受理中国公民出入境证件38万余证次，超过2019年同期，创历史新高。

更新说明：写这篇文章的我还没意识到申请西班牙签证的我遇到的难题还在后面，这是另一个关于折腾到心累的西班牙保险的故事。好的消息是，历经一个多月我终于在10月递交了西班牙签证材料，并在游荡者平台（www.youdangzhe.com）激情分享了自己选择西班牙签证的整个心路历程，申请递交各项材料准备攻略以及事后总结出的省钱指南，感兴趣的朋友们可以阅读《低成本低难度Run的可能性：西班牙非盈利签证申请DIY全攻略!》

回国这两天，我也在听播客，特别是听了几期播客创作者的访谈节目。当下创作者创作面临的最大困境无外乎房间里的大象，房间里的大象让创作和表达必须九曲连环，拐弯抹角，曲线救国，这本身就是对精力的极大消耗，如果做得这么折腾这么累，是否还有必要继续表达？我的感受是，房间里装的不是大象，是无孔不入的吸血虫，面对无法停止的南航bgm，无法删除的主旋律电影，无法预知的保护性停机，无法言明的审查尺度，无法降温燥热潮湿的天气，没有耐心急躁的人们，和不被信任的环境，人的精力和活力就是一点一点被蚕食的。但凡你要认真计较，你根本计较不过来。每天吃着矿物油，在市场被996压榨，在体制内被狗屁内容洗脑，上班耗尽心力的同时，哪有余力去纠缠应付吸血虫。

回国的第5天，我去宛平南路600号上海精神卫生科医院复查了抑郁症，不出意外又是一次没有新意的看诊经历。回国的第6天，中度抑郁复发，明明知道有事没做却迟迟不愿去做，持续刷手机刷视频找新的刺激点像是瘾君子找药，人没了精气神感到疲惫，微信里未回复的消息成为了待处理的任务，朋友的邀约成了加速自己烦躁的压力瓶，点了大杯奶茶想要摄入糖分却导致心跳加快，焦虑加重，于是决定从图书馆出来到外面躺在秋千上刷手机，晒一点太阳人会有些活力，没看一会眯着睡着的十多分钟里又被蚊虫叮咬了三个包，其中一个穿透了袜子叮了脚心，痒到想要截肢，心烦意乱心绪骤低的自己开始搜索起抑郁症资料信息：

王自健重度抑郁到每天都在删除微信联络人，决定删除所有人后不再留恋尘世，期间一看悲剧或严肃文学就抑制不住痛苦，于是决定不再看任何让自己情绪崩溃的内容；曹云金抑郁的时候看到商场的旋转楼梯就在想跳下去会是什么样，从每天吃药也睡不着到每天嗜睡16小时；尚雯婕坦诚自己患有抑郁症、双相情感障碍；黄晓明抑郁症期间特别容易疲惫，不想出门，最常说的一句话是“我好累”。看完一大波病友的分享，我给自己打气，先别担心没有做的事情，做点别的，先让自己活下来。

于是起身收拾了电脑和背包，决定去盒马超市买新鲜鸭舌，加上家里已经买好的卤料、鸡爪、豆皮等等材料，可以复刻瑞士朋友做的卤味（【下厨房】环游世界学到的美食超简单做法，一看就会，一吃惊人!），当时在瑞士吃到觉得真是太好吃了，兴致勃勃想要自己试试。结果连盒马超市也没买到鲜活鸭舌，选了点莲藕啥的蔬菜就准备结账，到结账才发现必须要下载盒马APP，先不说我的手机内存饱满到一点空间也没有，也不想为下载app额外花费流量（商场wifi也不稳定），不下载就不能结账的霸王条款真是令人气愤，一整个折腾下来，愤怒已经到达了火山喷发的临界点。

房间里的大象恐吓我，无孔不入的吸血虫啃食我，连商超也欺负我，这一刻如果选择了妥协，人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再也没有挣扎的力气。我不愿意束手就擒，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把自己吹得鼓鼓胀胀得，把购物车的东西放回了原处，转身离开了超市，然后出门还是立刻泄了气，要计较还真是计较不完。

回到家打算用已有的素材制作卤味，图片被朋友YY看到笑着说，差生文具多。兴致勃勃大张旗鼓没过一会，卤菜未做而中道崩殂，最主要的鸡爪打开盒子一闻居然是臭的。于是一分钟内扔掉鸡爪，把所有铺在桌面的材料收拾归位，一切仿佛没有发生。

生活，易如反掌。怎么回国的我，处处掣肘？

更新说明：最近看了一本韩国女性主义作家河美娜（也就是在韩综《思想验证区域》里的河马）写的一本书《我的痛苦有名字吗？——疯狂而古怪，傲慢又聪明的女子》，目前只有台湾译版，大陆尚未引进，我在读完之后疯狂给身边抑郁症的朋友还有小红书直播时安利分享，这本书对于抑郁症患者的理解与看见比我前后花上千去宛平南路600号上海精神卫生科医院有用多了！这也是本韩国女性对厌女社会的控诉书，阅读时只觉得东亚女性真是命运共同体，她们的经验与我们是如此共通相似。书里有段内容这样写道：

“她的死对我而言就像某种讯息：‘在韩国想活得像自己，终究只有死路一条。’

一直以来都有许多女人死去，现在也正在死去。因为堕胎被人指指点点寻思；因为性行为影片在网络上流传而寻死；被跟踪狂逼问为何不跟他交往，遭胁迫致死；被曾经爱过的人暴力相向，遭到情绪操纵之后寻死；被说既然是妓女，被强奸也是活该，于是只得在这些人的话语下死去。想到ta们，就觉得怒气直冲心头，简直向放把火把世界少个精光。还想去找那些加害人，把他们一个个依序杀了，然后我也去死。

但我只能努力保持心情平和，找寻其它办法。”

写在后面：

看完这篇文章可能会愤怒可能会泄气可能会疲累，这里分享下莫不谷在小红书“游荡者的日常”里发的一篇帖子“一些让眼前生活过得下去的口诀”。

对于连续好几个回国精神状态随地大小崩的朋友（包括我在内），莫不谷说每天默念一下：“马上回欧洲（也可以换成其它自己想去的地方），虽然欧洲也即将入秋，西北欧大部分即将开始秋风秋雨愁煞人的季节，但是出门跑跑步（不想跑的话可以阅读一下《运动改造大脑》，再看看Strava上其它朋友们在全世界跑步的足迹，就有动力出门了），产生一些多巴胺和内啡肽。回家做一锅热气腾腾的食物，就能感受到强烈的幸福！”

“让眼前生活过得下去的口诀是：我不会一直困在我不认同，让我崩溃的环境中，我还有逃离的希望和可能。我会给我自己创造这样的可能。

倘若你也现在濒临崩溃，请多多默念这个口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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