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
更新预告:第30期播客节目《别玩他们的有限游戏,我们创造自己的无限游戏》有望在4月读书月更新上线,敬请期待。
故事缘起:这篇文章源于莫不谷的朋友推荐的一本书《公主之死》,收到之后我花了一两天的时间火速看完了。书写得非常之好,短小精悍,就是看的过程频频气到半死。看完和莫不谷交流心得,并开启了如何以读完这本书的感受来创作newsletter的话题。结果就此深入聊了几百条,聊得风生水起深入浅出,之后我们也会系统梳理在我们预计2023年下半年发布的《创作者手册:从播客开始说起》的主题内容里。
然而现实困境是一听就会,一学就废。和莫不谷的交流过程中非常有启发,获得更好的创作方向后反而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去表达。刚写这篇的时候距离晚饭还有2个半小时,距离答应莫不谷的截止时间过去了34分钟。请了年假飞来三亚开启疫情三年后第一次旅行的我,本来应该在海边吹着海风或是在路边咖啡店美滋滋喝杯咖啡,现在却在酒店房间里脑子乱成了浆糊,如何下笔创作这篇newsletter成为此刻最大的难题。
聊之前我觉得这本书对于学习法律,从事法律工作的女性有意义。但是莫不谷提出了另一个思路:每一个女性了解女性如何被杀死的都对自身意义非凡。从事法律行业的女性,看到的女性被杀死的案例不胜枚举,反而是日常生活中的每一位女性,更加难看到这样的事实和真相。唯有了解每一代女性是如何被父权制儒斯林的刀杀死的,我们才有可能逃脱这样的命运并完成自救。
悲剧发生了
《公主之死》书如其名,一开始就是悲剧的发生。而它在我们今时今日的当下,仍在很多女性身上重演:北魏兰陵长公主被驸马家暴流产,驸马随即畏罪潜逃。如果按照从夫权,公主既已嫁人便“生是刘家人,死是刘家鬼”,驸马杀死的是刘家的孩子,在父权儒家文化下,即使是故意杀死子女也罪不致死。如果按照从父权,公主作为皇室成员,驸马通奸、殴打公主以至流产造成皇室后代死亡的一系列行为,应按谋反大逆罪处以死刑。最终,当朝的灵太后坚持处死驸马为小姑子报仇。判决确定不久,公主便因流产不治身亡。
令人动容的是,按史料记载,灵太后为公主去世愤愤不平,悲痛不已,不仅亲临葬礼,嚎啕大哭,还陪着送葬队伍出城数里。
令人愤怒的是,驸马在处决之前刚好碰上大赦,捡回一条命,又因灵太后政变失势,在孝明帝主政后重新获得了封爵,第二年才去世。
女性是如何被杀死的?
1、女性被丈夫蓄意谋杀。在第11期恋爱婚姻生子主流路径之外的播客节目里,莫不谷曾经分享过婚姻制度的风险,不仅面临个体主体性的泯灭,甚至要冒着个体性命的风险。长公主婚后多次遭受驸马的侮辱暴力,忍气吞声,不愿声张,最后被驸马家暴流产至死。
一千五百年后的今天,婚姻暴力的案例仍然屡见不鲜。
2020年,云南一男子酒后用木棒殴打妻子致其死亡,该男子被法院以故意伤害罪仅仅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刑四年。根据缓刑的实际操作来看,丈夫杀害妻子甚至不用坐牢。
统计数据显示,无数女性被其丈夫残忍杀害。从2016年3月1日《反家暴法》实施至2019年12月31日,仅公开报道的涉家暴命案就至少有942起,致死1214人,其中致死女性至少920人,占76%,即平均每5天至少有3名妇女因家庭暴力致死。另据全国妇联2020年11月发布的数据显示,平均每7.4秒就有一位女性遭受丈夫殴打,2.7亿个家庭中,约30%的妇女遭受过家暴,每年有15.7万妇女自杀,其中60%的妇女自杀是因为家庭暴力。
2、女性被法律层层围剿。兰陵长公主的死亡是否仅仅是偶然?是否仅仅是遇人不淑?从作者梳理的古代法律制度和相关案例看来,正是法律制度在保护婚姻中的丈夫,默许甚至鼓励丈夫殴打伤害女性。
首先,按照古代法律”男尊女卑“的精神,丈夫殴打妻子并不会承担过重的法律责任,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妻子一旦伤害丈夫,甚至只是伤害丈夫的遗体,都要承担比一般人更为严厉的惩处。
其次,妻子即使遭受婚姻暴力也很难控诉,书里提到了另一位女性被丈夫家暴流产的案例,在这个案例中,必须由流产的妻子本人提出控告,除非妻子受伤至死成为命案,就可以由其他人控告暴力的丈夫。也就是说,如果妻子不愿、不敢、不能控告,则婚姻暴力几乎无法被揭露。
再者,家庭中的其他成员作为家暴目击证人也无法提供帮助。自秦代以来,中国法律就有着“非公室告“的传统,禁止家中的卑幼控告长上。一家之主即使是处死了子女、奴婢,子女和奴婢也不能控告一家之主,控告了官府也不受理,要是强行提起控告,子女和奴婢还会被官府惩处。在这种情况下,作为男性的一家之主掌握着子女奴婢、妻子在内的生杀大权。
杨槠策对于殴打余秀华说到:“打人是不对,但我不后悔打她,中国99%都有家庭暴力,只是家丑不可外扬”。
“家丑不可外扬”这句在我们日常生活普遍被使用的表述,有着深刻的法律历史背景。在古代法律制度对女性的层层围剿之下,婚姻暴力的的确确“不可外扬”,因为法律不允许外扬,根本无法外扬。如今,“家丑不可外扬”以一种潜在的社会规则和道德准则形式影响着人们的言行。在这一思想的影响下,加害者用此作为保护自己的挡箭牌,受害者因被强加的耻感不愿、不敢、不能揭露家丑,多少罪恶就在“家”这一组织形式的掩蔽下遁形。家丑到底是谁的丑?说到底,女性是没有家的,家丑是作为一家之主父权和夫权的丑,“家丑不可外扬”是父权和夫权为自己遮蔽罪恶逃脱责任强加给受害者的耻感文化。如果我们不看透父权制的阴谋,冲破父权制强加的锁链,就无法逃离被谋杀。
3、女性被父权制儒斯林的刀杀死。儒家文化本质是父权文化、夫权文化。书中引述的前朝案例对父权制儒斯林下的女性困境有着赤裸裸的描述:“女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不能自己做主。”公主虽然贵为皇室成员,却仍然面临女性群体性失权的困境,必须附属于父权或者夫权,无法因为存在本身拥有权利并获得应有的正义。看起来,长公主好像依附父权获得了一点点的正义,然而,孝明帝主政后就恢复了驸马爵位,这揭露的残酷的真相是,即便依附于父权,公主背后的皇权也并不保护女性。
如果没有灵太后的坚持,驸马不会被处以死刑。值得说明的是,而这并不是灵太后第一次为女性出头。济南长公主曾被驸马所杀,在位的宣武帝对此无所作为,灵太后在一掌大权之后便立刻为小姑子复仇,禁止驸马入朝为官。不仅如此,灵太后还出台了一项保护在婚姻暴力中受害女性的重要改革,她下令要求:“凡是亲王诸侯的王妃,只要患病一百天以上,都要上报朝廷,禀告详情。未来如果还有捶挞王妃的情况,亲王一律削除封位。”这一做法有效地改善王妃遭受家庭暴力却秘而不宣,不为人知的困境。
看下来,仿佛女性只有像灵太后一样垂帘听政,掌握真正的权力才有话语权,免于被杀死。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古代还兴起了“去母留子“的皇权传统,将政治权力牢牢控制在一代又一代皇帝手中,严防女性掌权。《甄嬛传》里就上演了这一幕,雍正死后,大臣们说六阿哥要是登基的话,就必须杀死甄嬛,因为母壮主少,所以要去母留子。在父权制的笼罩下,女性通往政治权力的道路不断被封锁控制。
时至今日,女性又能够多大程度参与政治生活?2022年修订的《妇女权益保障法》第15条明确规定:“国家积极培养和选拔女干部,重视培养和选拔少数民族女干部。国家机关、群团组织、企业事业单位培养、选拔和任用干部,应当坚持男女平等的原则,并有适当数量的妇女担任领导成员。妇女联合会及其团体会员,可以向国家机关、群团组织、企业事业单位推荐女干部。国家采取措施支持女性人才成长。”先不说当下政治局常委没有一位女性,人大代表中女性比例偏低,就在我们的职场工作中,数数圆桌会议上坐满一圈的领导干部里,有没有女性?有几位?占比多少?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没来的人请举手
刘瑜在《观念的水位》有篇文章叫“没来的人请举手”:写作《红星闪耀中国》的斯诺曾经表示:“我在中国没有看到饥饿的人,绝对没有像过去那样的饥荒……”你看,没来的人都没有举手,说明大家都在这里,这是多么好。
长公主之死仅仅是少数被记载的历史案例,难以想象,一千五百年的父权儒斯林究竟掩盖了多少戕害女性的罪行?感谢作者李贞德教授写下了《公主之死》这本书,梳理了父权儒家文化杀死一个又一个女性的背后故事。每一次记录和传播儒斯林戕害女性的故事,就是让在历史中被强行缺席的女性“举起手来”。不是举手投降,而是举手指控,更是举手向后来的女性预警:别走入同样的陷阱。
写到这里不知如何收尾,就此落笔。最后分享莫不谷曾经提过查理·芒格的那句话,“如果知道我会死在哪里,那我将永远不去那个地方。”
几千年前就已经有如此进步的女性了,可努力了几千年,我们的地位却依然没有进步。
”女性是没有家的。“ ”家丑不可外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