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31岁,我的大部分朋友们也差不多都是这个年纪。
我在国内的朋友们大多痛苦不堪,被抑郁,焦虑,躁狂,失眠,恐惧,羞耻,以及各种躯体化的症状折磨。社交媒体上我看到几乎绝大部分这个年纪左右的打工人都面临差不多的处境。所以我写了很多文章,做了很多期播客,想和这些朋友们说:你的生活仍有选择,run and rebel!请你救救自己,你有能力救自己,只要你愿意。
过去这一年创造的主题几乎总是围绕这些展开,因为这些朋友,和我一样,上过大学,工作数年,有些积蓄,甚至绝大部分人的积蓄都比我更多。我反复说,反复写,就是想把“每个人都有选择,不要遮蔽你的自由”这件事传递给在泥沼中的朋友。
但是最近我却惊觉,我一直在向成年人喊话:这些能独立生活,有一些资金,不再需要任何他者就可以活下去的群体。而我最近频频刷到的帖子,看到的新闻,却让我发现,更加触目惊心让人感觉到心痛不已的,是那些我在我的个人生活圈很难接触到的,仍在上学的未成年人。她们的处境更让人胆战心惊,更窒息无力。我简直无法喊出任何的话。
“你知道北京西城区有多少孩子在休学吗?” “你猜宁波有多少孩子休学”“广州市休学人数统计”,连看了几个这样的帖子我感觉自己心脏都开始疼了。
后来又看到各种985,211的大学的学生也在休学,刷到了学生每天的课业安排堪比坐牢的帖子,各种痛苦的记忆和联想席卷而来。
我没有孩子,也不打算带任何孩子来这个世界受苦,但是我曾经是孩子,看到如此大规模的孩子,没有金钱和生存技能来支持自己逃离以及反抗的未成年在受这种程度的苦,简直是头皮发麻。
为什么要把人逼到这个份上?为什么要把所有人逼到这个份上?这么高强度,几乎没有充足睡眠和任何娱乐休闲的生活,也没有任何经济的报偿,还被迫陷入无法更换无法逃离的集体生活和高压管控,人怎么会不疯呢?
工作的人起码还能辞职和跳槽,这些上学的人怎么办呢?遇到开明的家长允许自己休学已经是万幸,可是如此注重学习,以学习为尊的中国社会,有多少人可以幸运获得休学的机会?休学过后怎么办呢?生活的希望究竟在哪里?倘若一点看不到希望,这样受苦活着的原因又是什么?
我一个都想不出来。
这些孩子在受苦,家长也痛苦,学校的老师也痛苦。我看到江西有一所学校的老师因为连续两个月收不到工资在罢课。
“跪着的老师怎么教出站着的学生”?
快活不下去的老师和家长,怎么能让在其羽翼和管控下生长的孩子相信这生活还值得一过?一个系统得设计地多失败,多惨无人道,才能让参与的任何一方都活得这么痛苦和绝望?
我们之前做过一期终身学习和热爱学习的播客,可是倘若让我活在当前这样机制下,我能不恨学习吗?我甚至能继续活下去吗?
我可以对所有已经工作的成年人痛心疾首地喊:run and rebl!但是对尚在上学的朋友们,我能说什么呢?你们怎么逃离呢?怎么反抗呢?
这个系统像天罗地网一样把你们缚住了,而你们却还没有机会长出能做出选择的力量,把自己从泥沼中拔起来的肌肉,让自己松快一点点的资本。那些有此资本的成年人尚且在泥沼中不能自拔,你们该怎样才能让自己活着有一些些盼头呢?
我想不出来。
我能为自己,为和我同样年纪的朋友想出一万个办法,我可以阐述各种丰富辽阔的可能性,我能滔滔不绝兴致勃勃地把我觉得人生值得一活的原因一一列举,可是对于你们,我只有缄默。
我写这篇文章,是不想让缄默继续。我不知道之于你们希望在哪里,但是为了让我今晚过得去,让我的心脏不再揪在一起,我必须写这篇文章问问你:
你的夜晚还好吗?
你有没有在夜里哭泣?
你是如何度过每一个白天和夜晚的?
你有没有喜欢吃的东西,喜欢看的文字,它们是不是能让你好过一些?
今天你在的城市,它的天气好吗?
这一周你有没有机会去看看树和草地,以及小动物?
秋天来了,你低头看不看得到金色和红色的落叶?
秋天的天空又高有远,云美得像童话,树林里有蘑菇,栗子都掉了满地,你有看见吗?
你今天有吃肉和热气腾腾的面吗?
吃到烤红薯了吗?
看到快乐的人了吗?
有写日记吗?
有人和你聊聊天吗?
有人和你一起抱头痛哭一场吗?
希望你起码今天,有过得好些。
我只能这样寄望。
但是我也不不知道,这样的寄望能不能抵达你。因为在上学或者休学的朋友们,不一定在听播客,用手机,看得到这篇文字。
前段时间《中学生杂志》找我写一篇关于友情的文章,现在我觉得这篇文章才是我真的想给中学生,高中生,大学生的朋友们写的话。但是我知道这样的文字不可能在这样的杂志发表。
我甚至不知道如何把我最想说话,传递给受苦最深的群体。我只能向空茫的大海扔出这样的一个漂流瓶,倘若你有机会收到它,请你把它递给正在受苦的人看一看。
看了能有什么用呢?我也不知道。
只想让你知道,有一个远方的人在许愿,许愿你今天过得好一点。祈祷你还有一些些日常琐碎的快乐,不被这个系统吃掉。也想让你知道,有许许多多和你一样的人,你们或许找到彼此痛哭一场。让今天积攒的情绪,冲出闸门,宣泄清空。
我上初中的时候,常常要凌晨五点半就起床出门,冬天的时候天还没亮,黑暗还笼罩着四野,我要骑很久的自行车才能抵达学校。有时候冬天的早上还有大雾,路上看不到一个人,双手把着车头在0下的温度里冻到发红失去知觉,我就在空茫的大雾里骑。那个时候还没看过《红楼梦》,却知道宝玉最后出家的结局和那一句“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那个时候身体吃很多苦,学校里有暴虐的老师,男同学个个污言秽语,为了反抗也为了适应我也学会了一些。我总觉得自己身体里有困兽,想要冲出来却不知道冲向哪里。没有互联网也看不到外面的世界,没有书店也买不起书。眼睛上方从小长了囊肿,寒假的时候终于在村里的医院做了手术,晚上术后反应疼地睡不着,还要一直吊盐水,在村里比较富裕的医生给他女儿买了很多书,我就是在深夜的病床看了欧亨利的短篇小说集。小说的每一个结尾都令人震撼,我记得有一个病人看着窗外的树叶,觉得自己的生命也迟早像绿叶一样枯萎,一个画家于是在窗外的墙上画了绿色的叶子,让病人相信自己的生病会如这绿叶一样一直绿意葱茏,病人也靠这叶子的信念挺了过来。
我写的作文常常被赞美,被在班级里朗读,这是我的那枚欧亨利的绿叶,我靠它挺过了我在大雾中骑行的日子。
祝愿你也能找到那枚绿叶,或者为自己画一枚。
倘若你不是学生,而是学生的家长或者亲人,希望你能在让自己不支离破碎的前提下,也帮助孩子们在家庭生活少受一些苦,因为社会生活已是炼狱煎熬。“家庭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就是大人带着孩子一起应付时代的荒谬”。
倘若你和我一样,是东亚社会的单身女性,我们能对时代和孩子们做得最好的一件事是:“放心孩子们,妈妈不会把你生出来的”。
我们一起,别让更多的人来受苦,别让这个时代变得更荒谬,让已经在世上的人,看到我们的决心和我们自我解放的行动,让孩子们看到大人在自救和得救的希望。
昨天去医院检查出抑郁症就诊时就连现在写下这段话时都感觉所有人和我都觉得抑郁症是假的,但是这太正常了我直到现在才明白之前手为什么会不自觉发抖身体为什么会僵硬然后猛的一惊,我觉得我们这样的人都是不愿意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的人,可是来自家长老师的阻碍无比之大,之前对未成年的我们权力结构是不对等的老师收到业绩压力后是要进行长达一星期冷暴力的,可能我就是太自我了,每当走在校园里盼望放假时看到的是老师接他们的孩子来学校玩然后开着车离开我感觉不到这样的环境下真的有出路吗只有离开吧,我觉得绿叶根本不会长在学校只能长在山野一切变得太快了,学校的绿叶会随着丛林法则的竞争而迅速飘落被踩踏,希望我们能被看见我们不过是不愿意接受的特殊群体我们的压力比想象中的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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