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
本期放学以后信号塔由金钟罩轮值。
有时候过去的事情像是衣服上的一根线头,在整理衣服的时候无意间发现,想把冒出来的一截咬断,没想到回忆就顺着这根线头越扯越长。可能是播客的原因,我慢慢养成了一种敏感体质,不仅对当下发生的事情感受更加真切,还有很多被回忆击中的时刻,像是破了洞的潜水艇,我用手去捂住这个洞,但是回忆的力量像滚烫的海水,一瞬间冲破双手,我曾多次陷入记忆的海沟。今天这个和芭比娃娃有关的故事,也起源于一个小小的线头。
8岁的时候,我的抽屉里锁着3个芭比娃娃,不是那种真正的芭比娃娃,是那种在两元店里买来的盗版的芭比娃娃。金色的头发,身体内部是空的,她不像正版的芭比娃娃那样有那么多漂亮的衣服和包包,她买来的时候外面只套了一个塑料袋,穿着一件皱皱巴巴的裙子。这不是一个小男孩玩芭比娃娃故事,这是一个小镇男孩设计师梦想的开始,我喜欢给她们设计衣服。
刚开始我用卫生纸作为衣服的材料,因为家里没有闲置的布料供我使用。但很快我就发现了卫生纸做衣服的优点,卫生纸便于裁剪,也不用缝合,直接用胶就能粘起来。不仅如此,卫生纸非常便于塑造衣服的层次,单层纸轻薄&半透明,利于表现服装的轻盈感,同时还利于表现芭比娃娃的身材;多层纸能塑造出波浪、花朵等形式,做出的流苏也更好看,可以做出更有造型感的裙子。再后来我尝试给卫生纸染色,甚至在卫生纸的基础上拼贴少量报纸等。仅仅用卫生纸,我就做出来几十件衣服。
在我们家那边,纸扎的衣服是给死人穿的。我这个服装设计的梦想,起源于纸做的衣服,纸做的衣服最终也祭奠了我这个未从谈起的从一开始就夭折而亡的梦想。
我不记得几岁了,应该是上了高中吧,无意间在老房子里翻出来一个小盒子,里面是我的这三个芭比娃娃,还有我做的好多件衣服。小学的时候大家都写过我的梦想这篇作文,我也不记得当时编了一个什么梦想,小时候我知道一个男生想给芭比娃娃做衣服是耻辱的,是不能对别人提起的。我做的衣服有多花俏,得到的嘲讽就多刺耳。
纸做出来的衣服,基本是一次性的,穿脱过程中一不小心就会被撕破。我开始偷偷收集家里人不常穿的衣服,服装设计正式进入到布料和针线阶段。夏天的衣服是最适合的,因为轻薄且材质多样。纯棉的更适合基础款式,纱质的可以叠加起来做蓬蓬的礼服,缎面的就利用面料垂感做最简单的剪裁,但是要照顾到腰线。袜子也是我的重点收集对象,很多春秋的袜子或者袖口边缘有蕾丝质感的造型花纹,我会单独把这部分剪下来用作服装装饰,或者直接给芭比娃娃做成抹胸。这些被剪破的衣服,不能在家里存放,我把这些剪过的衣服藏在书包里,在上学的时候偷偷把衣服扔到路边的小河或者草堆里,家人偶尔翻找不到一两件衣服也正常。
一次偶然的机会,姑姑在家里翻找东西的时候,打开了我的抽屉,看到了我的这几个芭比娃娃。我在客厅看电视,就看着姑姑手里拿着三个娃娃从卧室出来,我的心都揪紧了,立马看向坐在旁边的妈妈和其他亲戚,看大家的表情。没想到姑姑说,这是你做的吗?这些小衣服也做的太精致了吧,真的很心灵手巧啊。这是我唯一得到的一次鼓励。其他人是沉默的,妈妈像是没看到一样,毫无反应,原来她一直都知道,没有鼓励也不曾戳破。其他亲戚根本没放在心上,是啊,这不过是小孩子的玩闹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呢,有什么值得重视的呢。
在我成长的地方,对于小孩子长大了要去哪儿,大家是很明确的,走出乡村,去大城市。但是去大城市做什么,没人知道。职业好像只有教师、医生、财务或其他办公室文员这几种,做一个歌唱家?舞蹈家?设计师?甚至都不必说是痴人说梦,而是这根本不在家里人认知的射程范围内。对于培养一个设计师,需要什么条件,要学习什么东西,爸爸妈妈根本不知道。我的这个梦想是不合时宜的,不仅超出了爸妈物质的局限,更超出了他们认知的局限。类似的事情还有一件,是小时候跟爸妈提及想学古筝,我至今还记得我爸反问“什么?古筝?”的语气,这句反问背后包含了太多不解和讥讽。家里看起来钱很多吗,能有多余的钱送你去学乐器?即使真的有钱能去学,你非要去学一个女孩子弹的古筝?你见过男生弹古筝吗?爸爸用一句话击碎了我的憧憬,我也几乎不再提及自己的爱好,更不会表现出了学习以外对其他事情干什么兴趣。我的家庭背负不了我这些在当时不够主流的想法。
24岁的时候,我交往了一个室内设计师,我和莫不谷曾叫他百万。和设计有关的触角,在烧毁芭比娃娃之后再一次被打开,我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吸引我的一个关键原因是设计师身份。虽然是室内设计师,但是他对时装品牌很有了解,我们走在东京的街头,他跟我讲述橱窗陈设的原理和窍门,走进奢侈品店带我看服装的剪裁,跟我科普当下流行的和经典的元素。在那一年我接触到了好多品牌,除了蓝血顶奢,还有非常多的独立设计师品牌。我摸着这些衣服,看着这些作品,从不曾跟他谈及我和设计的那一点点瓜葛。因为当我走在这些华丽的橱窗中,我意识到自己这个梦想的廉价和不成熟。我意识到自己成长的每一个环节和这个设计的梦都是脱轨的,看到的东西太少了,太窄了,太浅了,也太廉价了。这不是我的错,也不是爸妈的错,那是哪里错了呢。百万去上洗手间,我在商场等他,脑子里都是刚才他跟我讲的某个奢侈品的设计,我还想再去看两眼,于是我走到橱窗外面的一角偷偷往里看,我不敢走进去,感觉没有百万在身边我走进去会被上下打量个的没完,我就在外面装作不经意但紧紧盯着那件衣服,碰巧跟跟走来走去的店员对视。我简直是像一个被抓了现行的小偷的一样火速逃窜,可我也没偷东西啊。
写在后面:
当挖出这些故事的时候,我感受到一瞬间心被揪住的痛,忽然懂了莫不谷说的,人的身体有自我保护机制,会选择性忘记一些痛苦的事情。可是人怎么能忘记自己走过来的路啊,在即将在2月上线的播客《收集“活着也很值得的瞬间”,让生命里相互点燃》中我们谈到很少看到LGBTQ人群的生活样板,尤其是40多岁的,50多岁的,我不是想参考其他人的人生,只是想生活中多一些激发,看看别人是怎么生活的,看看自己是怎么生活的。所以,我先从纪录自己的生活开始,不想让自己的生活消亡在泥沼中,每一个线头都值得被扯出来,每一份记忆都值得被正视和记录。
震惊!金钟罩首次公开性取向hhh 但其实是意料之中啦!因为金钟罩完全符合我对高质量男同的印象:声音温柔好听,有品位,追求生活品质,工作稳定且高收入(期待在下一期播客听到你的故事哈哈哈🥳
But how could your aunt just take out the barbies from your room without permission?? I’m glad she turned out to be encouraging.